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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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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妃看著宮人給自己兒子的臉上藥,氣得微微發抖。

外面近日總傳著思平仗勢欺淩那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子,連慧妃柔妃來走動都和她說這事,話裏話外都指責的意思,可她的愛子明明才是鼻青臉腫的那一個。這幾日他更是消沈不已,叫她心疼之外,越發怨起那罪魁禍首來。

且陛下突然降旨,竟讓剛來不久的麗妃接管內務權,一下越到最尊,她們三個有皇子的妃子反而要定期去拜見。淑妃不久前才去過,內心更是不平。

“陛下駕到——”

門外傳來宮人的聲音,她連忙起身出來接駕,楚思平還沒上完藥,也出來行禮。

宗帝剛說了一聲“平身”,淑妃眼睛便浮了淚光,思平鼻子還堵著棉絮,一聲父皇叫得甕聲甕氣。

宗帝一手扶起一個,把母子帶去坐下,問了些冷暖功課,說些家常,淑妃紅著眼圈說了自家兒子的事,楚思平也低頭不語。

“那孩子穿著不歸的舊衣,思平覺著不妥,與他理論了兩句,那孩兒出口鄉語,粗俗得叫人入耳心驚,還動手動腳的……”

“他穿了不歸的衣裳?”宗帝揚眉,招思平過去,摸著他臉上的淤青安慰:“還疼嗎?鼻子怎麽塞著這個?”

思平低頭,不甘又屈辱:“回父皇,是兒臣不慎被他打中鼻梁,不堵會流血。”

宗帝點點頭:“小魚做的的確不妥,不歸也不對,父皇待會就去教訓她。”

“不關表姐的事……”思平擡頭分辯,宗帝拍了拍他的肩膀,關切地問起其他處的傷勢,又問了些有的沒的,再安慰了淑妃一番,便像往常一樣起身準備離開。

淑妃拉住他:“陛下,今日在臣妾這用膳吧?”

宗帝拍拍她的手:“不了,你們母子先用,朕去處理其他事。”臨走前又叮囑了思平幾句小心的話,才轉身離開,淑妃按著手背在原地目送他,因知他不喜人送到門口,便在原處目送他離去。

宗帝依次又去了慧妃、柔妃那看看,在麗妃的宮裏坐了最久,出來時腳步才輕了,道:“去廣梧那裏。”

“誒,晚膳也在郡主那兒麽?”賈元問他。

“屆時看著辦。”宗帝輕笑,“自從小魚來了,她倒是能惹事了。走吧,去看看她還有什麽花樣。”

等來到廣梧宮附近,他屏退其他宮人,只和賈元慢慢走去。

賈元悄悄看他神色。每來到這兒,陛下似乎都帶了點謹慎小心,和隱隱的期待。大約是期待著進去後,看見個微笑跳舞的人兒。雖則這念想自許多年前就碎了,他也總是揣著這樣的期待來廣梧宮。

門衛老遠就看見了他們,立即彎腰迎候,這是宗帝從前就吩咐的,他若來不要立即通報。他慢慢走進去,走過那條藤蓋□□,聽見了一陣嬉笑聲。

宗帝輕腳過去,只見宮人都聚集在院子裏,小男孩和他的貓都拿布條蒙住眼,正在中央摸索。男孩摸索人,花貓聞魚幹。一旁的秋千上坐著個身量纖細散發少女,眼睛微微瞇著,笑意恍惚。

楚思遠辨認著笑聲去捉人,怎麽捉也捉不到,倒是頻頻被人捏一把臉,碰一下手的。他一邊叫著和他們周旋,一邊往一個輕笑聲而去,慢慢挪,最後鼻子細嗅,撲往那個人的方向:“抓到一個!”

一只手揭開他的遮眼布,萬千金光傾蓋鋪下,亮了她的笑靨:“那你可真了不起哦,逮到了頭頭。”

楚思遠滿足地嘆了一口,抱著她的腰搖起來,帶著她的秋千慢慢晃。

忽而她推開他,攬著他站起來:“舅舅!”

滿院子的人瞬間排整齊了,齊刷刷行禮,只有不歸和他還站著。而花貓小雨跑來跑去,撞到了宗帝腳邊,然後抓著他的龍靴啃起來。

眾人汗顏,賈元迅速蹲下去抱開貓:“這小祖宗真會挑!”

不歸倒是不以為然,帶楚思遠過去笑道:“舅舅怎麽這麽久才來看我們?太平山川備了好久,您再不來可就叫我們喝完了。”

太平山川是她母親易月以前自己釀的醇酒。後來不歸住了廣梧宮,冬天也收了滿園的桐葉露,依樣畫葫蘆地釀成酒埋著,囤著慢慢喝上一年,來年大雪再釀。

宗帝笑著摸她的額頂:“朕雖沒來,你們的事卻聽不少,此番是來教訓你的。”

“那正好,叫廚子們備一桌晚膳,咱們溫著太平山川,邊享用邊教訓吧。”

“朕教訓你,你教訓誰?”

不歸一拍楚思遠:“他啊,這混賬崽子,見了父皇別扭什麽?叫爹也成啊,快叫一聲。”

楚思遠仰頭看了這個皇帝一眼:“大爺好。”

不歸聽了便敲他的頭,宗帝忍俊不禁,伸手去揉他的腦瓜:“小魚這樣叫聽著也有趣,家裏地方不必拘束,隨他喜歡便好。”

不歸瞪楚思遠一眼,又親親熱熱地拉了宗帝的手,拉著一大一小進正殿去。桌椅已然擺好,紅泥爐也擺上,茹姨從裏頭捧出一壇酒放上去,宗帝親自揭開酒封,一股淡淡的酒香隨即破壇而出,韻味悠遠綿長,入人心脾。

三個主子坐下,宮人們很快端上了些開胃吃食,酒溫後入鳳頸壺,不歸親自斟滿三個漆耳杯,含笑遞到宗帝面前。他飲下一杯,闔眼關思緒,五臟六腑如被安撫一輪,溫熱了苦腸。

“樹下還埋有一壇,待會掘出來讓賈叔帶去養正殿,舅舅什麽時候想喝,觸手便能及。”

“不必,太平山川得在這兒喝,才有滋味。”宗帝睜開眼朝她笑,自己斟了一杯,也不動吃食,就品著酒,渾身都松懈下來。

不歸自己也喝,一手捂著剩下的漆耳杯,故意不理睬眼巴巴的某人。

楚思遠拉了她的袖子:“阿姐,也給我一杯嗦,我也想嘗一嘗噻。”

不歸吊了他一會,才假做慈悲地給他。豈料這時宮人端了她愛吃的魚片上來,叫小雨聞見了,一個後腿蹬飛了上來,撞翻了不歸手中的酒,撲在魚片碟中。

楚思遠生怕這貓叫大佬片了,連忙捏了它的後頸提開:“你要瓜子嘛?打你嗦!”

不歸倒比他還疼小雨,拍開楚思遠的手抱來貓,把魚片碟子推到邊一點,讓它甩著尾巴大快朵頤:“你兇它幹什麽?和個貓計較。”擦好杯又給他倒了一杯,遞給他喝去了。

宗帝看著他們姐弟互動,眼神溫柔下來:“短短數月,你們感情倒是深厚。小魚如今適應宮中生活了吧?不歸呢?帶著他可吃力?”

“適應得很!”

“一點也不吃力。”

兩人爭著回答,生怕被拆開了似的慌張。

宗帝看楚思遠:“你不久前才和你大哥打了一架,外頭都說你被打得奄奄一息,是這樣麽?”

楚思遠臉上的傷還有點痕跡,他反應也快,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和血痂又迅速放下:“是我的錯,我再也不這麽混了,大爺你原諒我吧。”

他不賣慘,只誠懇認錯,反而叫人不好再責備。宗帝問了幾句傷勢,又看向不歸:“你呢?做了什麽壞事心裏可有數?”

不歸放心了楚思遠,對自己的便不上心,賴皮笑道:“壞事那可不少,舅舅是要讓不歸先賒,還是連同舊賬一起教訓呢?”

宗帝轉頭做嫌棄狀,搖搖頭問楚思遠:“耍賴用你的家鄉話怎麽說?”

“薩皮。”

宗帝便指了她,佯氣道:“這人薩皮。”

眾人便笑開,晚膳其樂融融,楚思遠對宗帝的隔閡也減弱了些。

等吃到差不多,宗帝才對她說了來意:“不歸,既然你也有心照顧小魚,那朕就真把他放在廣梧裏了。他的功課、起居你都得負責,需得從一愛護他,投點耐心細心。朕力排眾議讓你撫養他,你也得有覺悟,過了年就及笄的人,也照顧好自己,知道麽?”

不歸握住楚思遠的手:“不歸謹遵舅舅教誨,一定照顧好小表弟。”

宗帝點點頭:“朕打算將小魚的敕封詔和你的及笄會、大年宴一起操辦,時間也長,你覺得如何?”

這就和前世吻合了,不歸毫無二話:“這樣最好了,大事一起來也省事。”

“還有小魚的大名,朕思來想去,不如就由你來取,如何?”

不歸和他都楞住了:“我來取?”

她看向身邊這個眉目尚且稚嫩的男孩,心中悲喜參半。

“自古取名是生之大事,朕讓你來擬,便是全權將他托付給了你,以後他長大成人,天下人說到四公子,必隨之帶上你的姓名。你們的命際將綁在一處,扶攜並肩,無論以什麽身份都無法斷絕關系,如此,你想給他取名嗎?”

楚思遠的手心出汗了,他緊緊盯著不歸,惶恐又萬般期待。

待安靜了半晌,不歸用力扣緊他的手:“楚思遠,從此你叫楚思遠。”

雖兩世同名,蘊意卻截然相反。

“望你行遠自邇,志存高遠。”

我最大的心願便是,望你百歲安泰,水遠山長地愜意一世。

但願今生,我來掌管你的餘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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